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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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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

越菱枝再醒時,正躺在一輛顛簸的馬車上。

她雙手反剪,用粗麻繩絞在一起,磨得腕處一陣接一陣的痛。膝蓋也疼,在強烈的顛簸中,兩條腿都泛著麻意,她艱難動了動,蟲兒似的扭了幾下,沒用。

越菱枝幹脆放棄了,想著好歹保存些體力。

金雀還沒回來,也不知那丫頭看見書肆裏的一片狼藉,會不會嚇哭……

越菱枝收回神思,她感到身下的顛簸突然消失了。

馬車停住。

粗聲粗氣的吆喝,雜亂的走動聲,馬靴踏在結實的小路上嗒嗒作響。其間還夾雜著一個冷靜的聲音,不高不低,極其巧妙地鉆進越菱枝耳朵裏。

那聲音清冽。

“循寧府衙門知事在此,奉命拿人。”

兵刃相接,有人一把拉開簾帳。雪白的天光傾瀉而下,穿透了暗色車廂,越菱枝被這陣光照得幾乎睜不開眼。

她緩了緩,掙紮著要坐起來,一只冰冷的手攬過她肩頭,探到背後,拽住繩結用力一扯,幹脆利落,越菱枝瞬間恢覆了自由身。

“多謝……”道謝聲戛然而止。

她認出了來人。

“江,江大公子。”

越菱枝下意識想喚他一聲“江家長兄”,話開了頭才反應過來,趕緊改口。

救她的人,居然是江薄的哥哥,那位在衙門做官的江家長子,江照淩。

江照淩很輕地頷首“嗯”了一聲,神色清冷,松開手。

越菱枝立刻鵪鶉似的往裏縮了縮。她衣衫還算齊整,只是烏發淩亂地披在背後,有幾縷貼在雪色頸間,落在江照淩眼裏,稱得上一句可憐。

男人官服穿得妥帖,細瘦腰間束著寬大革帶,面如冠玉,身似雪松,此時禮貌地擡了袖,要越菱枝借力從馬車下來。

越菱枝哪敢,垂眸客客氣氣婉拒:“不勞煩江大人了。”

說著就要自己跳下車。

奈何她膝蓋有傷,手腕也酸軟使不上勁,指尖一滑,險些連車門都沒扣住。

周圍已經沒了打鬥的聲音,風穿密林,簌簌颯颯,她一時面上掛不住,訕訕地別過眼不看江照淩,又試著往下跳。

沒等她試跳成功,一個人影旋風似的沖過來,比林中的猿猴還要靈活百倍,不知怎麽繞過了擋在馬車前的江照淩,徑直奔到車門邊,堪堪張開雙臂,護崽一般警惕又敏感地護著她。

“越菱枝!”蕭元野那雙桃花眼裏明晃晃灼著焦急,擔憂夾雜著自責。

江照淩怔了半晌,識趣地後退兩步,不願同他擠。又或是說江照淩這人性子淡又重規矩,本著君子風度,也絕不肯跟蕭元野爭。

蕭元野見對方退後,這才收了架勢,伸出手卻又不敢碰她,只能急急問:“怎麽樣,有沒有哪兒不舒服?受傷了嗎?”

越菱枝見到蕭元野,懸得七上八下的心竟莫名其妙安定了幾分。聽他嘰嘰歪歪,忍不住彎唇含笑:“我沒事,小將軍這麽著急做什麽。”

“還笑得出來就行。”蕭元野松了口氣,垂眼瞥見她手腕上的紅腫,眼底立刻浮出深深淺淺的心疼,“沒事,沒事了。”

“下得來嗎?要不要我幫忙?”若說先前上躥下跳還帶了點生怕江照淩搶人的意味,這會兒蕭元野放柔了語調,聲音壓低不少,是真的擔憂,“裏面悶,待久了也不舒服,先出來再說。”

越菱枝不作聲。

蕭元野說著說著,見越菱枝始終沒說話,更加愧疚了。到底是因為他沒保護好她,才讓賊人有機可乘。

他家姑娘被嚇慘了,人害怕的時候最容易封閉自己,越菱枝這會兒縮進馬車角落還來不及,哪裏會信任他,跟著他出來。

他還兀自在那喋喋不休,豈不是自討沒趣?

蕭元野想到這裏,十分小心地問:“要不,你先在裏面坐會兒?我幫你把簾幕放下來。”

內心愧疚與憂心參半,他不敢看越菱枝的神色,唯有垂頭的瞬間,臉上湧現一絲落寞。

越菱枝仍然不作聲,只是這回稍微擡了擡下巴,朝他伸出手,那意思不言而喻。

她像只流落在外半日的貓兒,滿身狼狽,仍美麗而矜貴。

蕭元野楞了一瞬,沒想到她願意出來,心底驀地湧上狂喜,眉眼也帶了笑,趕緊殷切地湊過去,小心翼翼握住她纖細的手指。

若蕭小將軍有尾巴,此時早已經搖到了天上去:“越枝枝,你小心啊,咱們慢慢來。真害怕的話就閉上眼……”

他看著精瘦,卻是練家子出身,結實有力的手臂環著女子纖細玲瓏的腰肢,輕輕松松將人抱了下來,安放珍寶似的讓越菱枝平穩落地。

“你腿上有傷,待會兒先上藥。等回去了,我讓樓藥天天給你煎藥煲湯,咱們慢慢養傷。”

他一聲接著一聲“咱們”,聽得身後江照淩眸色微沈。

循州誰不知道蕭小將軍千金換美人一笑,實實在在砸下無數金銀,臨時湊出來一份比江家當年多得多的豐厚聘禮,還親自跑到越菱枝面前下聘。

而越菱枝……江照淩定定看著她。

姑娘眼角眉梢無意中流露出明亮笑意,也許她自己都不曾發覺。

她朝蕭元野伸出手的那一瞬,江照淩才知道,江家那個溫柔怯弱的二夫人,也有如此驕矜明媚小女孩兒的一面。

原來她在蕭元野那裏,過得這麽好嗎?

心口微脹,泛起一股酸澀。江照淩幹脆提步往遠處走去。他的屬官還在田埂上核查黑衣人的身份,見江照淩過來,慌忙捧了冊子請他過目。



謝過忙於正事的江照淩,越菱枝轉頭上了蕭元野的馬車。

她獲救的地方已經是城外,小路顛簸,蕭元野生怕牽扯到越菱枝的傷口,警告了樓藥一路。可憐樓藥捏著韁繩,汗都快下來了,全程繃著神經,生生將兩匹神駿驅成了牛車。

蕭元野一路將她護送到懷虛老人的小院,才將越菱枝謹慎地抱下來。一擡頭,三雙眼睛齊齊盯著他瞧。

懷虛意味深長,金雀怒目而視,明淵憤憤不平。

越菱枝果然也受不了這四面八方的目光,臉往蕭元野那邊撇,躲又躲不開,想掙脫又掙不得,一時羞惱悲憤湧上心頭:“小將軍快放我下來。”

蕭元野唇角噙笑,聽話地在院門前放她站好:“你確定自己行?”

這有什麽不行的?越菱枝只當沒聽見,剛站穩,迫不及待往前邁了一步。

哪知膝蓋處立刻傳來鉆心的疼,像血肉生生撕裂了似的,疼得她臉都白了一個度。

她咬著嘴唇低頭望去,新鮮血跡疊著已經暗沈的血色,染得羅裙又艷麗幾分。

蕭元野就在她背後,見狀不忍地湊過來:“要不你搭著我的手……?”

聲還未落,越菱枝已經一瘸一拐走遠了。蕭元野一噎,眼底笑意卻緩緩氤氳開,忙不疊跟上。

越菱枝剛坐定,金雀和明淵就迅速圍上來,擺明了不給蕭元野任何靠近她的機會。

明淵跟蕭元野素來不對付,越菱枝知道。但她看了金雀一眼,不明白小丫頭的敵意從何而來。

金雀跟她還算有幾分心有靈犀,不等越菱枝問,就氣呼呼鼓著臉湊到她面前,搶先一步告狀:“姑娘還不知道呢,那幾個歹人之所以會找上姑娘,全是蕭小將軍害的!若不是他樹敵太多,至於連累到您嗎!”

明淵在旁邊添油加醋:“就是就是,小將軍自己的事,偏偏傷害到姐姐,姐姐上哪說理去!”

蕭元野抱臂立在門邊,唇角懶洋洋勾起一點笑弧,既不承認也不否認,大有聽之任之的姿態。

還是懷虛敲了敲桌,讓明淵閉了嘴,這才重新安靜下來。懷虛在這,金雀也不敢太造次,默默退回越菱枝身後。

越菱枝沒順著兩人的告狀詢問,反倒遙遙看了蕭元野一眼,聲音平靜:“小將軍可知,松鴉是何人?”

蕭元野眸中星星點點的光閃爍不定,半晌,無辜一笑,攤開手:“越姑娘明鑒,冤枉。我可從來沒招惹過這號人物,更不知他是誰。”

“那些人找上我時,認定我害死了松鴉。”越菱枝見從他那問不出結果,轉臉看向懷虛,認真道,“只要找到松鴉,就知道背後因果了。”

蕭元野沒說話,卻在聽到這名字時,心中早已門兒清。

小燕王,封號單字一個燕。

燕,別名元鳥,元乃一年之始,元鳥便是報春之鳥。在此後那些,再怎麽也越不過元鳥。松鴉久居山林,寒冬出沒,既屬於百鳥行列,又比燕遜色太多,甚合主子心意,僅憑名號就能猜出是誰的人。

蕭元野心下恍然,清晨捉到的那只,居然還是探子中一個小頭目。

正想著,就聽懷虛清清嗓子,嘆息道:“最近循州不太平啊。”

一會兒大火毀宅,傷了蕭元野,一會兒又光天化日上門劫掠,綁架越菱枝。短短幾日,他這心上下浮沈,始終放不下去。若再來幾回,只怕這把老骨頭都要嚇散架了。

“風波疊起,實在不宜再推遲。”懷虛凝神看看蕭元野,又轉頭看看越菱枝,終於鄭重地問,“你們倆,要不要考慮成個親,沖沖喜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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